莱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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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

 

黑尾铁朗坐在沙发上，捧着杯子。

尽管名义上他也是这栋房子的所有人（被戳穿后月岛就承认了，毫无挂碍），但那怎么说也是十年后的事，黑尾多少还有身为客人的自觉。月岛问他要喝什么，他下意识说水就行，然而月岛给他拿来的是一满杯的牛奶。

还有一个压根没打算好好隐藏的恶劣笑。

“什么嘛，”黑尾嘀咕着，“不能这样对‘小孩子’。”

杯子是黑色的，用金色的纹路勾着一只呼呼大睡的猫咪，显然是黑尾专属。

月岛自己捧着咖啡坐到单人沙发上，一点也不愧疚地说抱歉。

“不用担心，上大学以后黑尾君还是长了两公分的。”他这样说。

黑尾看着月岛舒服地伸开长腿，知道哪怕加上两公分也追赶身长无望，颇有种提前被宣判的无力感。不过他眼珠一转，立刻指出要是放四块糖的话，还是建议放过咖啡也放过自己的牙吧。

“月月不用靠这种根本不爱喝的‘成年人’饮料来证明自己比我成熟哦！”他嘻嘻笑着，满意地看着第四块方糖在月岛的指尖顿住，然后啪嗒一声掉回糖罐子里去。

“这就不劳黑尾君费心了呢。”月岛拿着小勺子搅和咖啡，把尾音放在臼齿磨碎了般使劲。

这就是有点生气了，应当远离雷区，不能继续在月岛的底线周围大鹏展翅——月岛底线试探学十级玩家黑尾铁朗端起杯子，眼观鼻鼻观心，一气儿把牛奶喝完了。他再抬头的时候，上嘴唇一片白茫茫的奶渍，成功将月岛的火气转换成无可奈何的笑意。

“擦擦吧你。”月岛把纸巾递给他，收走了他的牛奶杯。

 

黑尾提出要想要参观家里的时候，月岛有一会儿是沉默的。

“会不太方便吗？”黑尾挠了挠头发，问得小心翼翼，“还是说月月觉得要是我提前知道了，会影响未来？没关系哦，你要是有哪里不满意的话，现在就告诉我，以后我还这么装——”

“胡说也请适可而止吧，”月岛说，“参观可以，这里的装修也确实是黑尾君主导的，我没有立场拒绝。”

他侧身示意黑尾先走，面上表情滴水不漏。黑尾虽然直觉他似有所保留，但现在的气氛看起来并不适合他再戳穿月岛一次，因此也只能先压下心中疑虑往前走去。

屋子并不算大，毕竟是在东京的市区，单单地价就令人咂舌。屋内的风格很简约，颜色以黑白灰三色为主要基调，更跳跃的色彩点缀则多由装饰物提供。黑尾在冰箱前站了许久，月岛以“这些是你买的冰箱贴”作为再朴实不过的介绍，但是黑尾觉得能贴满半面冰箱门不会只是自己的功劳。

“我们出去玩的话，就会带冰箱贴回来吗？”黑尾指着一些明显带有异域风情的纪念品说。

月岛点头，但他看起来不愿意再多加介绍了。

黑尾只好自己看。他认出许多小岛的名字，还有些动物——恐龙居多，还有些海鸟和鱼类。只有一个是排球，摆在中间的位置，他伸手去取下来，发现这并不是景区的纪念品，而是加上了磁石的一枚小奖章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他费劲地试图去读奖章背后的字母，“beach volleyball…”

“去旅行的时候，参加了酒店举办的沙滩排球比赛。”月岛说，他像是听不下去黑尾的蹩脚英语，宁可自己说明来叫停，“托黑尾前辈的福，拿到了第一名，奖品是这个和二十个椰子。”

黑尾大笑起来，“这可真是太实惠了！椰子怎么样，还好喝吗？”

“比咖啡强。”月岛说。

黑尾发誓他看见了月岛嘴角转瞬即逝的一抹笑意，那是个相当轻松快乐的微笑。

 

也饱含怀念。

 

 

6.

 

“是靛蓝色的。”月岛萤说。

黑尾摸着下巴，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着。他现在和月岛一样高，兴许还能再高微不足道的一点儿，消失的身长差使得黑尾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——当然这可能也只是因为月岛单纯的不爽而已。

“就没有图案吗？”黑尾不甘心地追问。

月岛耸耸肩膀，“只是简单的浴衣而已。”

黑尾在浴衣这个问题上意外很纠缠，月岛起先想到他（十八岁并且不再回复他的那一个黑尾）发来的消息里同样执着，关于宫城夏日祭缺失的遗憾什么的。他有一阵子怀疑面前的这位到底是十年后来到现在的黑尾铁朗，还是现在的黑尾铁朗突然变老了十岁还能在数个小时内飞到宫城，而不管是哪种答案都显得意外荒谬教人没法接受。

不过现在月岛不再怀疑了。尽管如同现在的黑尾那样，有在某种程度上不曾改变的部分，十年时光赋予了这个成年人更多的东西。

比如让人不由自主去追随的，情愿臣服的微妙气势。

 

月岛皱着眉，他的手腕被黑尾抓着，两个人一块儿朝着街口走去。他觉得他应该要拒绝才对，比如他还未同家人打过招呼，比如他不喜欢肢体接触，又比如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只是单纯没有理由地拒绝。

然而说不出口。

“铁朗哥哥刚才路过的时候，感觉看到了不得了的好东西，就想着一定要送给月月。”黑尾说。他走得比不情不愿的月岛快一点儿，同他说话时要微微往后扭头，月岛能看到他扬起的嘴角。

明明是个立派的大人了，为什么还是可以笑得和傻子似的呢。月岛在心里腹诽着，然而这句话也和拒绝的话语一样说不出口。

夏日的余温还没有散去，男性皮肤的热度从手腕源源不断地传来，扣着的手指没有使劲，只是刚好牵住不至散开，相触的掌心有一层很浅的茧子……

月岛猛地抽回了手，在街口站定。

“怎么了？”黑尾踏出去的半步停留住，姿态显得有点好笑。幸而他及时调整了，转过身来看着月岛。

“没什么。”月岛清清嗓子，把视线撇开去，“前辈要带我去哪里呢？”

黑尾看了他数秒，成年人犀利的眼神随即转化为温柔的笑意，“就在街对口了，其实已经到了呢。”

他们过马路的时候，黑尾没有再牵他，只是普通地走着。

皮肤红红的手腕吹到一些凉风，很快将那点儿血色吹淡下去了。

 

他们停在某个橱窗前，玻璃后面的塑料模特穿着袖口宽大的浴衣。

这是一家制作成衣的店铺，挂得高高的招牌上印着缝纫机的标志，比起一般的卖衣服的小店似乎要显得高端不少。月岛尚在研究门铃，黑尾已经推门进入店内了，黄铜铃铛响了一声，跟着月岛的步子再响了一声。

“月月来试试这个吧。”黑尾在店主出声招呼前就找到了心仪的目标，招手示意月岛过去。

同样是靛蓝色的浴衣，但比起家里随意准备的那件，不管是布料还是做工都要胜出不少。月岛抿着嘴，他仍旧想要拒绝，然而店主已经热情地应了声，将那件浴衣从衣架上取下来等着他。

再度陷入了无法将拒绝说出口的情形里，月岛只能接受。

从试衣间里出来时，黑尾正在店里瞎逛，听见声音才匆匆走来。黑尾看他的表情很惊喜，月岛的目光躲闪着，在一边的镜子里看自己。

浴衣的袖口和下摆点缀着细碎的星月图案，他笼着这层丝滑的布料，就像笼着头顶的夜幕。

“月月真好看。”黑尾说。

“是的，很适合这位客人呢，”店主也赞同着，“皮肤白，个子也高，正适合这样的颜色；发色也同图案很相称。”

黑尾笑得好像店主在夸奖的是他一样，“对吧对吧，我就知道很适合月月，那就买了吧。”

 

月岛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，他在店内四处悬挂的镜子里看自己。

他的脸有一点红。

 

TBC